时至今日,我依然认为看烟花是一种很有仪式感的活动。

依稀记得,小时候的自己已经会很努力地踮起脚尖趴在窗台上,望着远处的一束束烟花绽放在天际。烟花大概是有魔力的——一个个不起眼的光点窜上天去,能吐出那么多种绚丽的明亮的色彩,在一片哗啦啦的声响中湮灭在黑夜里。

烟花是光的雨。

它变幻莫测,让人捉摸不透。看烟花的人永远也不会预料到下一束烟花会是什么样子,放烟花的人也不会。所以每一次迸开都伴随着惊喜与失落,让观者应接不暇,害怕耽于回味却错失了永远更绚烂夺目的下一次。

它流动而短暂。每一束烟花只有短短几秒生命。它的光辉照亮不了一方夜空,它的颜色比不过街上斑斓的霓虹,它只能为看烟花的凡夫俗子留下一些倏忽而逝的视觉记忆。

可我依然好奇为什么人们会如此痴迷于这种有些虚幻的景象。为什么人们要在除夕放烟花,要在国庆放烟花,要在属于成年人的婚礼上放烟花,要在属于孩子的迪士尼乐园里放烟花。烟花似乎从不缺席那些盛大的庆典,历史的,人生的。

转念一想,这人世间能“共明月”的人本就不多,能“共烟花”的人更是少之又少。更何况,现在放烟花的人也已经不多了。

我缅怀这种现代而又原始的仪式。

*    *    *

我从小就没有数清过彩虹的七种颜色。

在巴黎。连绵不断的霏霏细雨里,穿透云层的阳光轻抚着塞纳河的柔波,一道七彩的虹横跨河的两岸。巴黎很拥堵,塞纳河上的桥亦是如此。大巴车走走停停,同行的人昏昏欲睡,只有我呆呆地望着窗外。彩虹上没有车辆,也没有行人。我想说:这很好。

在北京。没有什么时候的我比军训时更祈盼下雨。一天傍晚终于风起云涌。我的脚下,沙石地被豆大的雨珠凿出了一个个小坑。我的身后,仅存的一点阳光毫不吝惜地为地面铺上一层金色。我的面前,一道双彩虹从一侧的天空延伸向另一侧的天空。我想说:这也很好。

幼儿园的小朋友最喜欢在天空中画上彩虹,因为他们有很多种颜色的水彩笔。长大之后他们发现彩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便相信能看到彩虹的人都是幸运的。

初中物理书上有个实验,说是把平面镜插到水里就能发生光的色散。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,我的初中物理老师,也是我的班主任,端着一水槽水进到班里,把它放到窗台上。他拿了一片不大的平面镜,对着阳光调整着位置和角度。嘈杂的班里逐渐安静下来,我们看着老师,就好像观众注视着魔术师的表演,期待着他从帽子中变出一只兔子。

一道七彩的光出现在教室另一面的墙壁上,也照在那些幸运观众的脸上和身上。

这是我第一次数清彩虹的七种颜色。

我想说:你好,我的旧时光。

*    *    *

皓月弯弯,他和她正坐在上面,看血色的日落,看万顷的霞光。

他们相约在此时。

他温暖,胸前的怀表快要滴落下来,像熔化的巧克力。

她冰冷,眼泪如珍珠般凝固晶莹,在眼角闪闪发光。

他为她写了一首赞美爱的诗。他记不清这首诗他写了多少天,因为他只采每天的第一滴晨露来研墨。他记不清这首诗他写了多少年,因为他只掘每年的第一声春笋来做纸。

她请他读诗给她听,他没有答应,因为这首诗没有人能读出来——在诗里,他画下了她微笑的样子,像风,哭泣的样子,像雨,害羞的样子,像雾,可爱的样子,像雪。

他说,你的一颦一笑就是诗。

她说,你真幼稚。

他伸出手去,摘下一颗最不起眼的星星,看着它在手心里不安地跳动。他说,这是你。

她俯下身去,舀起一捧清凉的海水,海浪在她的手心里翻滚,涛声似一曲无言的歌。她说,这是你。

他说,愿你自由。

她说,愿你勇敢。

他优雅地转身,回眸。

轰然一响,他消失在星尘里。

小孩子仰头望着,怯怯地拉住造梦师的衣角。无论是什么故事,小孩子总是想知道结局。

造梦师把漫天星尘都收到一个小小的袋子里。“这是一个童话,童话是没有结局的。”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。

“去做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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